□李明泉 在成都,历史悠久的西蜀文化和非物质文化极为厚重而多样。 在成都灿若星辰、各具特色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中,成都皮影戏别具一格,光影迷人,妙趣横生,被誉为南影“魁首”“最复杂的皮影”。由成都博物馆(成都中国皮影博物馆)编、巴蜀书社出版的《成都皮影》一书,以史为经、以事为纬,在对有关皮影史料文献钩沉稽古、梳爬甄别中,探讨成都皮影艺术的来龙去脉;在对皮影头茬、帽饰、人物身段、动物神怪、砌末布景、冥府十王、戏剧场景等的细微辨析、图示展现中,反映成都皮影艺术的造型特征,生动具象而又妙趣横生地介绍成都皮影,内容丰富,画面精美,让人们既长见识,又长知识,堪称一部成都皮影的大百科全书。 《成都皮影》在研究皮影发展历程中,注重文化多样性中的文化独特性探讨,认为成都皮影至少在清代中后期已趋成熟,但从皮影艺术类型自身形成发展所必要的外在条件来看,可追溯到汉唐文化艺术的深远影响。“自汉代开始,成都已是全国皮革产业重要基地,皮革工艺发展较早,可为皮影制作提供重要物质与技术基础。汉代四川画像砖石艺术发达,其侧面人物的剪影造型则可为皮影提供重要图像参考。早在商周时期已经处于全国领先地位的四川金属刻镂技艺,与四川剪纸及皮影艺术亦有重要的技艺传承关系。成都皮影在逐渐发展成熟过程中,还受到蜀锦、蜀绣、窗花、印染、灯彩等艺术形式不同的滋养和丰富。”成都皮影在与其他艺术交流交汇中汲取各种文化滋养,与相关艺术有着不可割裂的内在联系。汉魏时期的百戏、唐五代的优戏与歌舞戏等在成都地区广泛流传,为成都皮影的产生提供文化艺术背景与养分。特别是川剧人物造型、唱腔、剧目,包括川剧服饰、脸谱等直接被成都皮影吸收使用。此外,由于皮影戏得益于木偶戏,皮影戏是傀儡戏的一种,早期成都皮影与傀儡戏杂混而存。这种对一种艺术样式兴起的外部溯源研究是有理有据而可信的。 成都皮影直接源起何处?如何独立生成创新?目前,学术界有三种看法。一是认为来自北京城,因为成都皮影被民间艺人称为“京灯影”。二是认为来自陕西,陕西为中国皮影发祥发源地,皮影制作精美,影戏表演技术巧妙,影调声韵俱佳。陕西皮影可能对成都皮影产生重要影响。三是更多专家倾向于成都皮影是本地“土灯影”与“陕灯影”结合的产物。四川“土灯影”早在清乾隆以前就存在,主要分布在川西川北两地,影人造型特征相近。“川西‘土灯影’影人坐则仰面朝天,操纵表演的动作不是敏捷,桌椅摆场也显得简陋,只有一堂,什么人物出场都可以用之”(魏力群:《中国皮影艺术史》,文物出版社,2007年版,第325页)。川北“土灯影”造型为低额头、尖下巴,脸部镂空较多,须发或为皮刻、或为粘贴软须,靴子和鞋没有花纹雕饰。川北“土灯影”和“渭南影子”在清朝嘉庆年间传入川西;咸丰年间,川西民间艺人以川北“土灯影”为基础,吸取了陕西“渭南影子”精雕细刻的优点,创作了独具特色的成都皮影。江玉祥在《中国影戏》中以影偶的制作、弄影技术、唱功、灯光、舞台(影幕)、乐器等六元素为标准,把全国影戏划分为七大流派,他认为川北皮影属于秦晋影系,成都皮影属于川鄂滇影系(江玉祥:《中国影戏》,四川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193页)。这些研究表明,成都皮影既有传承又有创新,形成了精备、精巧的艺术特征。 《成都皮影》坚持“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应当注重其真实性、整体性和传承性,有利于增强中华民族的文化认同,有利于维护国家统一和民族团结,有利于促进社会和谐和可持续发展”的理念,在成都皮影的历史、文学、艺术、科学价值方面加以梳理、研究和展现,特别结合成都皮影的艺术和工艺价值加以综合和比较分析,认为其风格有以下几点:一是制作工艺独特。成都皮影一般采用牛皮刻制,分大中小三种类型,以大皮影为主要代表,其影人高度可超过60厘米,便于观众观赏。这种牛皮远较陕西、唐山皮影更厚更硬,一般很难用刻刀雕刻,大多只能用凿刀錾刻。“錾”刻牛皮的独特雕刻技艺,在制作工艺上与北方皮影不同。二是装饰色彩精美。成都皮影吸收了蜀锦、蜀绣、蓝印花布、剪纸、窗花等民间工艺美术的图案与纹样元素,其上色(主要是蓝色)、图案(主要有动植物、几何纹样等)、半侧面(仅眉眼的眉纹就多达22种)工艺等,相对于北方皮影更加变化多端、精巧生动。三是造型韵律独具。成都皮影在借鉴其他地区流派皮影艺术风格的同时,较多吸收四川传统画像砖石、石雕、陶塑、民间剪纸、年画以及川剧、四川木偶等各种艺术形式,具有形体较大、比例合理、形象优美、结构复杂、关节众多的造型特点,雕刻设计全仿川剧,装饰图案简练精美,形成了鲜明的地域特色,成为中国皮影艺术的重要流派之一。 在具体介绍成都皮影艺术特色时,该书“帽饰”介绍的幞头、万卷书、金棒槌、东坡巾、硬扎巾、帅盔、如意冠等雕工细腻、做工精美、色彩绚丽、造型别致,与戏剧人物特征丝丝入扣,颇有韵味。 “人物身段”造型最能体现人物身份,便于演绎故事,给观众以准确的身份定位和观赏辨析。因此,成都皮影身段大致包括男文场、武场与旦角身段等类型。 “动物神怪”在成都皮影中占有较大比例。动物大多作为坐骑、神怪变化等使用,单独作为主角者相对较少,它们的造型主要来自现实生活与神话想象。成都皮影的动物及神怪形象大概有兽、鸟、虫等,如龙、凤、青狮、白象、四不像、独角兽、仙鹤、孔雀、蝙蝠、虎、鸡、鸭、兔、驴、马、牛、狗、猪、蛇、龟、虾、蟹及各种鸟虫等,还有人熊、三足金蟾以及飞天蜈蚣等。这些錾刻刀法流畅,色彩缤纷,其动物神怪表情丰富、鲜活生动、妙趣横生,最能体现成都皮影的艺术创造力和表现力。 “砌末布景”几乎把现实生活中能看到、用到的物什场景,全都加以呈现,主要包括城墙塔桥、莲台蒲团、水纹云朵、花草树木、家具陈设、车马船桥、乐器灯烛、旗伞仪仗、法宝兵器以及其他道具等,或许因皮影艺人以生活为原型,錾刻较为方便,其类别数量大大超过川剧,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如《白蛇传》中的雷峰塔,精雕细琢,结构通透;鱼缸盆景,金鱼如游,栩栩如生;梅花树干粗壮虬曲,花朵绽放;落地宫灯凤鸟欲飞,珠饰精妙;灶台和豆腐担子烟火气浓,别有情调。这些道具,是日常生活艺术化的真实展现。 成都中国皮影博物馆作为《成都皮影》一书主编之一,根据博物馆收藏、整理、保护、研究、传播职能,专门介绍了成都皮影的收藏情况。通过成都皮影的收藏过程,我们可以感到,成都皮影一路走来,折射出中国社会和文化发展的历史。 如今,在加强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的新时代,成都皮影不仅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加以保护,而且作为一个个时代的忠实记录和呈现,成都皮影所承载和传递的历史、文学、艺术、科学价值,得以重见天日,成为成都的文化基因和密码之一。虽然因受现代戏剧、电影电视和互联网的影响,成都皮影已难以恢复往日的荣光,也不可能天天演出,像清嘉庆时期那样“灯影原宜趁夜光,如何白昼即铺张。弋阳腔调杂钲鼓,及至灯明已散场”,但它所讲述的历史故事,形成的艺术风格,蕴含的技艺精神,却能在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中成为当代人的文化记忆与回望。 “滦州剪纸忆分明,西蜀镂皮制更精。”这是著名教育家黄炎培先生对成都皮影的中肯评价。我相信,随着《成都皮影》一书的出版发行以及成都皮影的系列展陈展示,将会有更多的人了解和认知成都皮影的历史与魅力,为成都曾有过的辉煌艺术感到惊异与赞许。在这个意义上,《成都皮影》的问世,具有文献研究和艺术传播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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