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成都府图》,选自《清初四川通省山川形胜全图》。四川大学历史地理研究所供图
《成都古旧地图集》。
本书编写团队供图
□四川日报全媒体记者 郑志浩 “厚重”,大概是所有人见到这本《成都古旧地图集》的第一印象。聚光灯下,从中间部分摊平,绿色的封面与封底铺开后,几乎覆盖新书发布会发布台的整个桌面,也让现场观众不禁发出惊叹声。 近日,《成都古旧地图集》由成都地图出版社出版。缓缓打开此书,每一张珍贵的成都古地图,经过精心编排和扫描后跃然纸上,特有的褪色泛黄质感昭告它所经历的岁月痕迹。书页当中,上启绘制于宋代的《蜀川胜概图》,下到近现代的成都城市规划图,300余幅各式地图拨动历史的琴弦,将成都的城市发展脉络娓娓道来。
寻径书山 阐释地图背后的“双重含义” 在此前十余年的地图资料搜集中,被称作“书王”的淘书斋创始人蒋德森、成都古旧地图爱好者杨若虚以及众多经营古旧书店的成都店主都和本书主编、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李勇先建立了深厚的联系,为他提供了不少珍贵的古旧地图。 2019年开始,由四川大学历史地理研究所牵头,联合四川大学校内外相关单位,正式开始《成都古旧地图集》一书的编纂工作。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四川大学国际关系学院、西南民族大学旅游与历史文化学院、四川师范大学成都历史与成都文献研究中心、成都市规划设计研究院、成都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等组成强大的编写阵容。 以图明史、以图证史、以图补史,这是古地图研究的三重功能,也是本书编纂期待达成的目标。“左图右史,是中国悠久的文化传统。”李勇先强调,此书从一开始编纂就致力于穿透图纸背后的含义,而不是单纯的相册式的图像堆砌。 每一幅古旧地图都撰写一篇提要。对地图进行解读,尤其是提要文字的撰写,是最耗心力的过程。“一般而言,我们对地图的解读包括双重含义,其一就是地图本身的情况,包括这张图的年代、图幅大小、制图方法、载体材质等要素;另一个就是图上所载的内容,包括地理范围、文字标识、图例等。”作为本书分卷主编,四川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历史地理研究所研究员王小红介绍,这也意味着地图相关提要文字的佐证材料搜寻,往往就需要从头开始,没有现成的资料可用。 “近代时期,是成都城市面貌变化最为剧烈的时期,同时也是成都城市地图从示意图转向近现代实测地图的发展时期,这段时间的地图变化相应也比较大。”四川大学历史地理学硕士潘逸君参与这部分提要的撰写,他在成都地区地方史志,以及当时的文人笔记和报纸杂志等处大量查阅寻找,最后才确定具体成图时间,并对地图内容以提要形式进行揭示。 此外,编写团队还特别编辑有《文论》部分,收录历年来学术界研究成都历史文化和成都古旧地图有代表性的论文十余篇,作为《成都古旧地图集》有机组成部分,与图集一并出版。 在著名历史地理学家、北京大学历史学系教授李孝聪看来,《成都古旧地图集》的编纂,以图文并茂的形式反映学界对成都古旧地图及其相关问题研究的最新成果。“《成都古旧地图集》的面世,让世人从300多幅地图方寸之间,不仅认识了我国传统城市地图表现手法与实测城市地图绘制技法的异同和优劣,也目睹了成都城市建设的空间拓展,还体悟到天府文化的鼎盛场面。”
收图多珍 大部分为首次公开出版 《成都古旧地图集》首次对以成都城市为中心的古旧地图进行了全面系统的搜集和整理。本书收录的300余幅古旧地图,除了少部分是有成熟研究的古地图,其余大部分是首次公开出版,为学术界研究巴蜀历史提供了重要的文献参考,也给民间藏书爱好者提供了一本珍贵的古旧地图合集。 四川大学图书馆“镇馆之宝”、清乾隆年间彩绘孤本《清初四川通省山川形胜全图》(简称《四川全图》)中涉及成都相关区域的地图就收录其中。《四川全图》采用传统山水画法,由内阁学士董邦达领衔一批知名画家共同绘制,是现存四川各地第一幅彩绘地图。 成都地区各县都有一幅城池图呈现在读者眼前,并配有提要文字。以收录的《四川成都府图》为例,城墙内标注治所、衙署、寺庙、书院等机构位置,天涯石、东较场、惜字宫等地名现在仍在使用,城墙外标注山川、桥梁、津渡、塘铺等,郊外青绿色的山峦起伏,阡陌小道相连,将《四川全图》山水画与地图兼具的特点充分体现。学者评价此图有“可考国家之盛衰,山川之险要,地理之沿革,制度之变迁”,对研究四川各地自然、人文、军事地理和城市变迁等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 从古旧藏书爱好者手中发掘《四川全省府厅州县户口调查划分区域图》(以下简称《四川区域图》)的经历也颇具传奇色彩。清末户口调查作为晚清预备立宪在议院未开之前的一项重要筹备事宜,主要目的是调查选民,以开设议院、推行地方自治。《四川区域图》就是服务于上述目的而生,将全省分12府6直隶厅9直隶州及所辖厅州县屯分别绘图,图内根据户口调查需要再分若干区,供户口调查时使用。 作为一部手绘孤本,该地图集完成于清宣统年间,正值辛亥革命爆发,清政府迅速灭亡。该地图集因为官方保管不善流落民间,距今已有一百余年的历史。 幸运的是,2018年,李勇先在对四川民间藏书家、古旧书店经营者等所藏巴蜀古旧地图的搜集中,发现了这本《四川区域图》。收录在《成都古旧地图集》中的成都地区户口调查划分区域图,不仅有正式地图,还配有部分书影,即基础图稿,通过对比图稿和正式地图的关系,也能让人进一步了解传统地图编绘的技法和过程。 还有不少冷门地图也收录其中。诸葛井是成都著名的水井之一,传说由三国蜀汉时期诸葛亮率兵所凿,故名诸葛井,因所在区域土地转让在上世纪末被填平。本书收录的《诸葛井图》也让人得以追溯“精工坚固,非俗工所能为”的诸葛井原貌。此外,还有清代《华阳县志》中的《同庆阁图》《薛涛井图》《小天竺图》等体现成都古代名胜的旧图都收录在内,让人得以窥见这些曾经的成都地标。 值得一提的是,本书还收录了来自朝鲜、日本等域外绘制的珍贵地图,也从侧面体现了四川和成都在古代中国商贸往来和交通枢纽中的重要地位。
以图为钥 在“变”与“不变”中透视烟火成都 在文人眼中,成都既有现代城市的快节奏,又有文化都市的慢生活;既有传统文化的优雅从容,又有现代文化的前卫时尚。 地图上的“变”与“不变”之处,从不同的层面印证了成都的城市面貌与人文内核。“现代人日常通勤上班、手机打车、旅游、去聚餐发送定位等都与地图息息相关。对过去的人来说,地图同样起了相当大的作用,既能照见他们的生活起居,也透露出社会转型的诸多细节。”李勇先感慨道。 《成都古旧地图集》尤其注重清末至民国时期成都街道图的全面搜集整理。那一时期也是中国城市由古代王朝的治所走向近代化都市的转型阶段。“我们翻开这一阶段的成都城市规划图,你会看到以往的古代地图中标注的铺递被邮局所替代,警察局、电话局、医院这些新生事物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李勇先介绍,如果把这些地图像幻灯片一样连续播放,我们不仅可以清晰看到成都城市建设的空间拓展,还能从这些变化的地名中直观感受到成都近代化的转型过程。 成都报业先驱之一傅崇榘绘制的一组近代成都街区地图,就生动反映了晚清城市景观变迁。《新订成都街道二十七区图》是傅崇榘在1911年绘制的,和他在1902年所绘的《新测考订四川成都省城内外街道全图》相比,成都近十年内新增了许多街道和近代设施,如幼儿园、女子中学、消防队、工厂、新式商场、银行等。这些变化直接在《成都古旧地图集》收录的不同阶段地图中呈现,也侧面反映了成都的近代化进程。 从图上的“不变”之处,我们可以看到天府文化的悠久传承。打开本书收录的历史最早的北宋名画《蜀川胜概图》,青城山、浣花溪、昭觉寺、大慈寺……山水胜景与城市人居面貌跃然纸上。有学者统计,全图收录的约190个地名中,不少流传至今,仍在使用。这幅古代山水长卷以灵动的风格将城市、山岳、水道等地理信息和人文要素和谐共存。 “以《蜀川胜概图》为代表,这些地图给人感觉已不单是一幅画,而是一个个人在画中游的生动场景。”李勇先说,地名是特定地域的历史文化现象,我们与古人说着同样的地名,抵达同样的目的地,这种传承关系本身就体现了烟火成都深厚的历史文化内涵。 生活在现代的我们,应当如何看待这些从岁月长河中浮出水面的古旧地图?李勇先以充满诗意的解读总结了古旧地图的独特价值:“看到一幅幅成都城市街巷图,人们仿佛走入古代成都花市游园的热闹场景,看到石室讲堂、尊经书院学子们勤奋学习的身影,邂逅徜徉在成都街头的文化名人,感受到成都十二月市喧嚣鼎沸的烟火气息,这些古旧地图连接古今,跨越千年,从历史的纵深感中感受成都‘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的巨大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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